學生又輸了幾個字到手機，手機立刻播出一組數字，他將手機對準生存艙旁的話筒，試圖將聲音傳過去。

蔣海不動聲色地看著學生的動作，直到噪雜聲越來越大，最後變成一道尖利的嘶鳴。播音器砰砰震了兩下，便完全收不到聲音了。學生見無法傳音，便將手機收了起來。

“蔣醫生，你準備穿進去嗎？需不需要我幫忙？”他問。

蔣海擺了擺手。“不用了。我這邊人手夠。”他說，“我和宋醫生商量一下，一會再做決定。”

見學生離開病房，宋曉飛立即將病房的門關上了。

“你就這麽當著他的面說自己要進去，”他對蔣海說，難得的顯得有些焦急，“你知不知道鄭仕他……”

蔣海卻輕輕地拍了拍宋曉飛的肩，將鋼筆插回了他的口袋中。“沒辦法了，”他說，“我是肯定要進入的。只能說周茅這個求助發出的有些不湊巧。但即使他什麽都沒發，我也會進去救他的。鄭主任那邊遲早也會知道的。我們不可能瞞得過他。”

宋曉飛看著蔣海，神情中帶著些疑惑。“你開始懷疑鄭仕了？什麽時候？”他問，“我以為你一直都很信任他。”

蔣海笑笑：“就是你說周茉的第三個世界沒被幹擾的時候。”他打開另一個生存艙，開始向其中輸入數據。“你可能不記得了。在我剛從第二個世界穿回來的時候，你替鄭主任問我我什麽時候進入第三個世界，我回答是一個月後。”

“然而實際情況是，我臨時將日期提前，兩個星期之後便穿越了。”

“而大概就是因為他接到的時間有誤，所以第三個世界並沒有被另外的意識入侵。”蔣海面前的生存艙啟動，開始運行。他站起來，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，遞給了宋曉飛。

“其餘的事情，等我回來再說。”蔣海說，“我去換防護服，10分鐘後進行穿越。”

“……你真的打算現在就穿過去嗎？”宋曉飛接過電腦，神情中滿是擔憂，“若是鄭仕知道你穿越，並同時是第三個意識的幕後黑手的話，你這次穿越會很危險。”

“我會小心的。”蔣海說。

“萬一你也醒不來怎麽辦？”宋曉飛註視著蔣海，問。

“不會的。”蔣海說，輕輕拍了拍宋曉飛的肩，“即使我醒不過來，不是還有你嗎？”

他笑笑：“你不會放任我哥哥和我就這麽一直睡下去吧。”

宋曉飛怔怔地看了蔣海一眼，嘆了口氣。

“不會的。”他說，“你走吧。遇到危險就趕緊登出。不要太浪。我會在這裏好好看著你們兄弟倆和你未來老婆的。”

蔣海笑了一下。“謝謝你。宋學長。”他說，“我和我哥總是麻煩你。真的太不好意思了。”

宋曉飛苦笑一下，伸手打了蔣海背部一掌。

“沒什麽麻煩的。我也想早點娶上老婆。”他說，“你也只有這種時候才想起我以前是你學長。快去換衣服吧。”

蔣海躺進生存艙，迅速地穿越了。

然而他的意識還沒穩定，便開始混亂了起來，如同腦部經受了巨大的撞擊一般。等到他睜開眼，便已經躺在一個類似於醫療室的房間中，腦後生疼，周圍幾個身著白衣的人看著他。

他茫然地從床上起，環顧四周。一個人走上前，給他量了體溫後，輕輕安撫了幾句，便離開了。

又有人走上前，告訴他他名叫烏諾，是天空派的駕駛員。蔣海迷迷糊糊地點著頭，卻又隱約覺得自己不叫這個名字。

門口有人說話，蔣海擡頭看時，見一個銀發藍眼，極為清秀的青年走了進來。蔣海心中不知為何突然湧起了幾分喜悅，他仿佛本能驅使一般，站起身，朝青年走去，飛快地在他的臉頰上落上一個吻。

青年一驚，後退了兩步，白凈的臉上泛起了紅暈，很是好看。蔣海只覺得這人非常熟悉，令人親近，卻不知他是誰。

他只是呆呆地聽著青年說話，一絲不茍地按照青年的要求行事，然後註視著青年離開。臨睡覺前，他仿佛回憶起了什麽，但一夜過去，竟又全部忘記了。

蔣海一直保持著這種混沌蒙昧的狀態，直到腦後又植入了8010的晶體，腦中才變得清明一些。

他開始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並不是真正屬於這個世界，但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目的。8010的系統化思維，也讓他對情感的感受與表達產生了一些障礙。

好在8010的計算功能十分強大，他開始分析自己的處境，並且在那個眼熟的青年的幫助下，他的記憶也在一點點的恢覆，雖然他還是想不起來這個討人喜歡的人是誰。

每當想到一點殘缺的記憶，蔣海便迅速將其存到8010的金屬芯片內，因為他知道，他的大腦是不具有任何長期記憶功能的。於此同時，他開始飛快地對這個叫賽洛的男人產生了難以名狀的感情，直覺告訴他，他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原因，很大程度就是因為這個人。

他開始頻繁地接觸賽洛。兩個人的交往很快便跨越了正常的界限，然而蔣海卻並不覺得有任何異樣。他認為撫摸、親吻賽洛都是如此的正常，似乎他曾經一直在這麽做。

他開始一點點在芯片內拼湊自己的記憶碎片，但一切還是那麽模糊。蔣海喜歡同賽洛在一起，每當看到賽洛，他便覺得自己的記憶恢覆得更快。他開始覺得自己離將一切全想起來應該不遠了。

然而在他徹底恢覆記憶之前，賽洛卻被敵軍俘虜，而天空派的總司令則果斷地放棄了賽洛，將他留在敵人手上。

蔣海自然是不肯。他不顧上級調令，直接靠著8010的系統命令所有軍隊轉向，營救賽洛。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，他便意識到，自己要被軍方視為極為危險的存在了。他並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是什麽，但他知道，若是賽洛在敵人手上，那麽自己帶他出去的機會就會更加渺茫。

等等……帶他出去……

去哪裏……為什麽……

蔣海神情一恍。他似乎逐漸想起了最為重要的東西。

蔣海成功營救出賽洛，卻不得不面對氣氛詭異的軍營。然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，沒有任何人找他的麻煩。只有帕塔爾納找賽洛談話，賽洛回來後，神情有些不對，但對待蔣海的態度卻一如既往。

直到三天後，賽洛與蔣海一同乘坐賽洛號外出。不知為何，賽洛在駕駛艙內哭了起來，蔣海心亂如麻，卻不懂如何安慰。

賽洛讓他面對大海背對著他站著，蔣海雖然心中疑惑，但還是照做了。當他的目光固定在湛藍的海洋之上時，卻感到背部一陣劇痛。緊接著，他意識的一部分瞬間從身體中抽離，陷入到無盡的黑暗中。

蔣海不知道自己在這種狀態下待了多久。他喪失了任何知覺與感情，只有屬於8010的計算系統還在工作著，但即使通過計算，他仍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賽洛的名字，不斷地在黑暗中浮現、變幻著，不知為何逐漸變成了兩個字。是一個令蔣海倍感熟悉的名字。周茅。

然而他仍是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麽，只是意識到它很重要，將它反覆地記錄在芯片之中。

漫長的等待後，蔣海的面前終於出現了光明。一個攝像裝置似乎成為了他的視覺系統。他通過攝像頭打量著周圍，發現自己處在一架戰鬥機的駕駛室中。透明的窗口外，依然是一望無際的海洋。

蔣海將攝像頭向下移動，當他看到坐在無數儀表盤後駕駛座上的人時，稍稍停滯了一下。

賽洛手握著操縱桿，平視窗外，臉上沒有一絲表情。

蔣海想叫一聲賽洛的名字，然而他現在似乎被置入到了一個沒有發聲系統和控制系統的裝置中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賽洛，做不出任何動作。

然而賽洛卻仿佛意識到蔣海醒來一般，擡頭看向攝像頭，眨了眨眼睛，然後低下頭，從儀表盤後抽出一個鍵盤，敲打了起來。

幾行字出現在蔣海的金屬芯片上。“你能操控飛機上的一些裝置。若收到了這條信息，請控制機艙左上方的信號燈亮三下。”

蔣海嘗試著找到了信號燈系統，並按照要求閃了三下。

賽洛看著信號燈，輕輕微笑了一下，隨即在鍵盤上又敲擊了幾下。

“太好了。”新的信息出現在蔣海的芯片上，“請準備接受另外的信息。”

蔣海將攝像頭轉向賽洛，卻看到賽洛恢覆到目視前方，面無表情的神態。正在疑惑之中，一大段新的文字出現在蔣海的金屬芯片中。

“蔣醫生。”

這三個字首先出現在芯片上。蔣海楞了一下。

這是誰？

然而他並沒有過多的考慮這個問題，而是繼續看了下去。

“蔣醫生。你所接收的內容，是我早已寫好的。現在正直接通過植入系統寫在你的芯片上。

我知道你現在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覆，雖然我很想等你恢覆記憶後再一同思考離開的辦法，但情況緊迫，已經容不得任何耽擱了。

在這個世界裏，你我的行動時時刻刻都被監視著。有人想將我們困在這個世界。我沒有別的辦法，只有用這種方式同你進行交流。”

蔣海看了看文字，又觀察了一番賽洛。賽洛依然平靜地駕駛著飛機，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。

他將註意力從攝像頭移開，重新轉到了文字上。

“在這個世界中，我們的意識被分為兩個部分，一部分存在於肉體上，一部分在金屬芯片內。若是想以死亡離開這個世界的話，必須同時銷毀肉體和芯片中的內容。

帕塔爾納並不想讓你離開。他在保留你的肉體的同時，要求我將你的芯片扔到海中。這樣你意識的便會永遠留在這個世界。

我已經在躲過他監視的情況下銷毀了你的肉體，現在計劃在隱瞞他的情況下將你芯片的內容消除。

但我一個人不能完成全部行動，需要你的幫助。

我希望接下來你能夠按照我的要求行動，雖然可能難以理解，但這是我能想到的，最快的讓你離開的方法。”

“現在，我會將存在於我的芯片中的關於“蔣海”的記憶，全部提取出來，輸送到你的芯片內。”

“請接收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這一章裏寫了多少次不知道了……

蔣海的心路歷程還有一章！

啊，最近上班忙成狗，連摸魚的時間都沒有了。但還好不用加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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